這年頭──貓貓狗狗都是專家

　　不知何解，老千都好像是同一個模印出來一樣，都是蛇頭鼠目、皮笑肉不笑、說話模棱兩可，年紀介乎於五至七十之間。

 

　　一個男人步入中年還是光棍一條，沒有一技之長，胸無點墨又不安本份，很多就此淪落成販賣假文物的老千，受人蔑視、嘲笑，稍為有羞恥心的都會轉行，偏偏老千都是厚顏無恥、笑駡由人，說到底只為了錢。

 

　　文物老千風險小，回報可以非常大，是老千行業中最容易揾大錢的一類人，因此亞貓亞狗都自稱專家，自高身價行走江湖騙財。

 

　　我入行二十多年，遇到的大大小小老千不計其數，但大部份都是低級老千。何謂低級老千？低級老千就是編故事賣假貨的老千。

 

　　我最近又遇到一個，朋友說那人是瓷器專家，以前是周恩來的手下，手頭上有很多文革時到處抄家抄回來的精品想出讓，央求我跟他見一面、看看他的藏品，可以買便買一點點，好讓他賺一點生活費。

 

　　朋友說得可憐，我唯有勉為其難跟他口中的的瓷器專家見個面。

 

　　鑒物不如先鑒人，要看穿一個人有沒有內褲，不，內涵，是不用趴在地上仰視的，只要跟他的眼神緊密接觸、聽他說幾句話，不出幾分鐘，他是否老千便看出來。

　　老千因為心裏有鬼，從來都不敢正視對方，說話永遠閃爍其詞，因為怕露出馬腳。

 

　　我去到華樂冰室，朋友一看到我便站起來招呼我、介紹我跟他的朋友認識。

 

　　很多讀者都知道我狗眼看人低，一個衣着不光鮮、手戴電子錶、腳踏波鞋或舊皮鞋、胸無點墨的人是不可能有珍品的，因為收藏藝術珍品除了講財力、眼力之外，還要講一點藝術修養和審美眼光。

 

　　劉一千有的是錢，沒有的是眼光，要騙他大錢的古董界大鱷將大假貨送拍，搭好個雞棚等他上釣，往往一擊即中。

 

　　認為范冰冰是一級美女的有錢人永遠不能成為頂級收藏家就是這個意思──因為審美眼光出了問題。

新仿雍正御製款琺瑯彩瓶

　　朋友的朋友一開口說話便是江湖口吻，我亦難得答話。他繼續說他有一對雍正御製的琺琅彩花瓶，本來有故宮的火潻印，是周思來去美國時送給他的，97年他從美國帶回來，一直收藏至今。

 

　　類似的故事我聽過數十次，從來都令人悶出鳥來。我叫他拿出來看看，他便拿出一個甩皮甩骨的錦盒，打開蓋給我看。我瞧了一眼，再看看底款，即時心中雪亮，我假裝問價，老千開價2,000萬，還說包真、包退。

 

　　情到濃時，很多女人都說要跟我一生一世，我從來都不信；老千說包真、包退，我當然更加不信。

 

　　我說太貴，買不起。老千說如覺得太貴可以回價，價錢可以慢慢商量。對待老千這種下三濫人物除了不用給他們面子，還要盡情羞辱他們，替給他們騙過的人出一口氣。

 

　　我說好的，我就回價200大元，不用包真、包退。老千聽到之後一臉愕然，良久不能說話，我見到他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的表情，不禁心中大樂。

 

　　他還不放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闆，你真會講笑，雍正御製款琺瑯彩的瓶子，怎會這麼便宜，何況一對，更何況還有御題詩？」

 

　　「這種低仿，我在深圳見得多，一千幾百便可以買到一對，我回價200大元是因為你叫我回價，我才應酬你，我買來其實沒用。」我答道。

 

　　「你在深圳見到的是新仿，這一對是清宮舊藏，是周恩來送給我的，200元實在太離譜，我最近等錢用，我見你人又風趣，200萬是友情價，拿去佳士得或蘇富比拍賣，隨時可以拍出幾千萬。」

 

　　「風趣」原來這麽值錢，我又長了一番見識。

 

　　「一口價，250元，你賣就賣，不賣就等下次。」我不耐煩地說。

 

　　還會有下次嗎？我走出華樂時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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