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7/2015

《一根蘿蔔的革命》革命從蘿蔔開始

　　2013年7月9日，日本守護大地協會有限公司董事長藤田和芳的中文版自傳《一根蘿蔔的革命》在北京舉行發佈會。

　　在日本，藤田和芳被視為「有機農業教父」和「改變世界的社會企業家」。他的有機農業運動在日本引發「一根蘿蔔的革命」。

　　30多年前，學生時代的藤田和芳曾是日本左翼學生運動的積極參與者。他覺得從學生運動到推廣有機農業，他的追求一脈相承——因為「這個社會出現了問題」。 1960年代末期，中國有文化大革命運動，外部世界同時也刮起一場左翼思想風潮。在法國，兩萬名學生掀起導致戴高樂下台的五月革命；在日本，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裏則開始了一場場反對《美日安保條約》、反對越戰的運動。

　　那時候，日本的年輕學生們認為自己「可以主導顛覆世界的革命」。藤田和芳所在的上智大學裏貼滿了大字報，作為社團報紙主編的他，也在這種風潮下變得愈來愈激進。1968年，東京大學半數以上學生佔領校園，最終日本動員了8個警察機動隊，才解除了學生對校園的封鎖。作為「反帝全國學生聯盟」委員長，藤田和芳的好朋友藤本敏夫被捕入獄。

　　藤田和芳在自傳中寫道：「在燃燒瓶與催淚瓦斯的騷亂中身心俱損，被長期後遺症折磨的同伴們，誰應該對他們負責呢？我們究竟幹了甚麼？現在的生活為甚麼離理想那麼遙遠？」

　　他和大多數學生一樣，步入社會。學生時代改變世界的理想並沒有就此遠去，他開始投入另一場運動。

安全的蔬菜，蟲子才去吃

　　戰敗後的日本在1970年代步入經濟高速發展時期，舉國上下迎來「如過節般的浮華時代」。工廠煙囪肆無忌憚噴著濃煙，農村也在經歷著以廣泛使用農藥、化肥所帶來的「效率革命」，「落後於時代」的傳統種植模式被拋棄。

　　和今天的中國相似，當年日本這種不惜代價的經濟發展模式，也引起了國民對環境污染、食品安全問題的恐慌。1974年，日本作家吉佐和子撰寫的《複合污染》，給藤田和芳帶來思想上的極大衝擊。在書中，吉佐和子用大量事實，證明農藥不僅對蔬菜和穀物造成污染，更會引發對土壤的永久性污染。

　　　那年7月，藤田和芳看到報紙上一則報導，他找到報導裏的主人公醫生高倉煕景。二戰時，高倉曾是一名軍醫，他發現四周漂浮的農藥異味和自己研究過的毒氣極為相似，而有些農民的身體也因此搞壞。固執的高倉開始逐個說服他們放棄使用農藥。

　　有些農民放棄農藥去種植蔬菜，但這些蔬菜因賣相不好價格大幅跳水，藤田和芳決定幫這些農民推銷。他們把帶著蟲卵的蔬菜拉到住宅小區露天售賣，告訴家庭主婦們「安全的蔬菜，蟲子才去吃」——這正是大地守護協會的雛形。

革命，從小事做起

　　大地的創始人都是當年參與運動的學生，第一任會長正是剛剛出獄的藤本敏夫。這些當年的學運領袖們，將推廣有機農業視為學生運動的延續。那時候，藤田和芳開始考慮，「我們創造的理想社會是甚麼？如何從農民的視角改變社會？」「光靠喊口號反對使用農藥無濟於事，要倡導和普及一種新的價值觀。」他們決定發起一場讓農業「回到原點的革命」，讓有機農業成為被大眾認可的形式。

　　藤田和芳說，革命，「很多人想的是改變社會的轟轟烈烈的形式。我覺得革命可以從種一根蘿蔔開始，你需要去整地、改良土質……這種細微的事情最終才能促成革命。」

　　他們意識到「從小事做起，即便是只把一根沒有施過農藥的蘿蔔送到了消費者手中，都勝過空喊一百句大口號」。

　　1975年8月，300名農民和消費者參加了「守護大地協會」成立大會，宗旨是：驅逐農藥公害，聯合生產有機農產品的農戶，為消費者提供安全健康的食物。根據規定，守護大地的簽約農戶必須簽訂很多文本，農戶的農場基本情況、所購買的種子、防蟲、除草等種植細節都要在文本裏體現，不能有任何不實之處。如有任何欺詐行為，交易就會終止。

　　藤田和芳說：「這不只是種植技術的革命，更是一場價值觀的革命。」他想做一個主動承擔社會責任的企業家典範——「不能因為金錢，就做出污染環境的行為。不能為了利益，偷偷使用農藥。」

　　1977年，守護大地協會成立兩年，連購買一台暖爐的費用都承擔不起。那時候，藤田和芳意識到，「倡導社會運動首先要學會自立」，「無論高舉多麼崇高的理想旗幟，靠著別人的錢或者國民繳納的稅金來搞運動只是一種任性，也堅持不了多久。」守護大地協會決定成立一家股份公司，藤田和芳更願意將這家公司稱為「社會企業」。那時候「社會企業」在日本還是新鮮事物，英國社會企業聯盟給出的定義是：「運用商業手段，實現社會目的。」

　　為取得消費者信任，藤田和芳帶著他們走到農戶的地裏，看看安全的蔬菜到底是怎麼種植出來的，讓他們慢慢接受有機農業的理念。

　　藤田和芳總想改變這個世界，在他看來，「這不只是讓消費者知道『我們甚麼農藥都沒有放』，更是想要構建一個互相友愛、幫助、信任的社會形態。」

把意念推到中國

　　如今的守護大地協會，經歷30多年的發展，已經成為擁有2500個生產會員和91000個消費會員、年營業額超過153億日元的龐大組織。經營範圍也擴大到直接送貨到家的「宅配」、電子商務，甚至料理店等。藤田本人也被日本《新聞週刊》評為「改變世界的社會企業家100人」。

　　2009年，藤田和芳就決定與中國經濟學家茅于軾發起的NGO（非政府組織）——與富平學校合作，將「大地」模式推向中國。那一年，他訪問了中國各地，他開始明白，很多問題都導致中國無法直接照搬日本模式。在日本，種植對農民來說最重要的是「養土」——將貧瘠的土地變得富饒。但中國土地歸國家所有。「兩國人民對土地的熱情和感情是不一樣的」——正如經濟學家張維迎所說的「產權決定一切」。此外，日本的有機農業由生產者主導，而中國消費者已經對食品安全產生恐慌，生產者卻缺少對有機理念的執著。他們不得不自己先建起有機農場，為未來加入的農戶們做一個好的示範。

　　而蘿蔔革命在中國難以解決的另一個問題是：如何面對中國社會人與人之間更為薄弱的信任基礎。在中國的NGO的合作夥伴負責人沈東曙為此造了一個詞「信任農業」。他們覺得，在中國，藤田和芳的有機農業運動，更需要掀起另一場「革命」——重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