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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2/2022

在米蘭火車上錯過的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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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范強

    范強

    范強,資深新聞工作者。90年代任駐英國記者,專職採訪香港政權交接新聞。回港後長年從事國際、兩岸新聞的報道和時事分析。

    政經范局

  星期日深夜蹓犬回家,兒子與一眾同學正在看世界盃決賽,告訴我阿根廷已入兩球。我聽罷頓覺賽果已無懸念,於是回房瞓覺。次日上午,所有知我當晚大覺瞓的人,都猶如遇上外星人般瞪著我……
 
  很多年前,在巴塞隆拿前往米蘭的長途臥舖火車上,我錯失過另外一場球賽。當晚同房有一位美國青年,在紐約百老匯做舞台設計,專程來意大利採風。兩人坐在窗邊交談,他問我最喜歡哪部美國電影?我脫口而出《星球大戰》,他似乎有點失望,畢竟在前往意大利的路上,我們至少也應該談論《教父》吧?

 

阿根廷迅速贏得頭兩球令人以為賽事已沒有懸念(美聯社)

 

 
  他於是問我為甚麼?我說因為它是太空時代的牛仔片,白兵代表蘋果,反抗軍代表微軟,難道這不是美國大眾文化最為精粹的寓言嗎?對方聽罷連連點頭,笑說有道理。不過就在誇誇其談之際,我感到周遭有種異樣的氣氛,似乎除了美國青年和我有兩句之外,其他人都在保持距離,冷眼旁觀……
 
lost in translation
 
  大概因為只有我和美國青年是遊客吧?又或者是我個人的問題?第二天上午就快到米蘭,仍舊只有我和美國青年坐在窗邊交談,話題轉為沉重的九一一恐襲。此時突然有一名頂著大肚腩的中年意男向我們搭訕;他一臉嚴肅,指手劃腳,很努力地用英文向我們指出,意大利人給了韓國太多好處,買了太多韓國汽車,此風不可再長!
 
  韓國?汽車?我聽罷直頭覺得自己lost in translation;然後那位美國青年,我突然記起他的名字似乎叫James,居然又轉為用流利意文同對方談起來,只見中年意男子緊繃的臉忽然鬆弛下來,向我拋出一長串本地話就閃身而去。再然後,在抵達米蘭前的短暫時刻,車廂內忽然升起了暖意,因為我察覺,中年意男等人開始對我有笑容了。
 
  到了米蘭,我向前來接站的朋友講起車上的怪事,朋友禁不住哈哈笑道:「你不知道?我們剛輸給了韓國隊!」噢,我明白了,James肯定是告知那位意男,我不是韓國人,跟韓國車沒有半點關係。於是在意大利輸波而風高浪急的那兩天,我但凡遇上任何當地人,街市老闆、餐廳侍應,都不忘半開玩笑以一句「我不是韓國人」作為開場白,常會引發一陣轟笑。
 
  但仍舊是見了鬼般,一連兩天清晨,我去街市飲早啡時,被大理石拱門上的和平鴿空襲,而且鴿屎每次都精準擊中我膊頭。我不由得對朋友說:「這場波輸慘了,連鴿子都耿耿於懷。」
 
  那一年的夏天我留連於東羅馬帝國用紅磚築起的宏偉廣場,和但丁的大理石墓園,一直與世界盃離得遠遠的,不過在波洛尼亞機場候機時,居然看到了決賽直播。候機廳內的乘客猶如像在前往米蘭火車上盯著我的眼神一般,冷眼看著巴西與德國隊的交鋒。沒有了意大利的賽事,顯然已經挑不動他們的神經。
 

 

馬克龍在場外脫掉外套猶如法國隊總指揮(美聯社)


如果政治也是一場球賽
 
  在意大利體驗輸波的經歷至少是讓我個人認為,相對於日本球迷執抬垃圾引發的各種話題,其實歐陸的球迷們沒有那麼多的「高大尚」。在球場上,國與國的代表隊以一種守規則的競賽方式一爭高下;在觀眾席、電視機前的公眾,則面對個人情緒與現實的交鋒。
 
  現實既包括比賽的結果,也包括對社會狀況的感受。當個人情緒上升為群體情緒時,就連政治領袖也要買怕。所以俄烏戰爭打得多慘烈,冬季能源有多短缺,法國總統馬克龍仍要親赴卡塔爾的決賽競技場。在賽事高潮之時,他脫掉身上西裝七情上面,你稍微懵懂些都會誤以為他,才是法國隊的總指揮。
 
  確實,如果法國隊勝利了,千千萬萬巴黎人會擠上香榭麗舍大道開懷慶祝,通脹?寒冬?失業?不要緊,馬克龍,我們統統原諒你,啊!至少原諒你到新年假期結束後,那時冬天都過了一小半了。但若輸了,巴黎人,當然還有尼斯人、波爾多人同樣會湧上街頭,通脹!寒冬!失業!還輸波!你馬克龍還有甚麼資格當總統?
 
  一場球賽能決定馬克龍的輸贏,你聽他輸波後在球員更衣室裹喊出的口號:「為法國隊在本屆世界盃上的表現和戰鬥精神喝彩!」「你們踢出了偉大的足球,……比我這總統做得更多!」「共和國萬歲!法蘭西萬歲!」
 
  所以,當政治以一種足球賽的方式進行,場內外的情緒就會得到昇華,例如總統會認為,足球隊員會比他的貢獻更多。而我同意馬克龍的話,對於歐洲人來說,足球就是關於「戰鬥」,而不是「執垃圾」。戰鬥精神有賴於酒精的提振,所以卡塔爾禁酒條例引起的不滿可想而知:球場外的大街小巷,怎少得了啤酒與失禁尿液溝出來的歡樂氣息?
 

法國隊在決賽落敗引發巴黎球迷示威(美聯社)

 


馬賽港的足球流氓
 
  提到酒精,有趣的是我還偏偏參與過1998年法國世界盃採訪。當年環繞法國的每一個賽場,巴黎、馬賽、圖盧茲、波爾多等等,我都去過。印象最深的是賽前在馬賽港採訪當地食肆,有位酒吧老闆歡天喜地迎我入內參觀。他伸手展示著店面說:「全新的裝修,花了我們100萬法朗,就等著球賽開鑼!」
 
  採訪完回酒店寫稿,稍事休息後打開電視。新聞報道說,英國足球流氓傍晚在馬賽港大肆破壞,打砸酒吧店舖。但見畫面中一名醉醺醺的青年舉起鐵椅,正在砸我採訪過的那家酒吧的玻璃窗……
 
  那一年世界盃之前,歐盟在威爾斯加迪夫舉行峰會,宣布歐洲央行成立,並正式確定歐元的最後準備時間表。我去了會場,雖然南斯拉夫爆發戰爭,但現場洋溢著歐洲大一統的樂觀氣氛。在馬賽想起那位被英國流氓砸了店的法國酒吧老闆,我卻對歐洲融合的前景產生了些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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